“找到小堇了。”
放下手机后,班主任回头对我说。
我一怔,随即大喜过望,感觉压在心头许久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“真的吗?那太好了!这样就万事大吉啦!”
但班主任却却没有如预想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。
班主人是最为关心程慕堇境况的人——别说是我,或许比起她的父母都还要关心。在失踪事件发生后,她更是焦虑万分,每天都神情恍惚,几乎有些崩溃的迹象。然而这样的她,在接到那通理应是报喜的电话后,脸上却完全没有现出任何喜悦之情。
连松了口气的表情都没有。
这种反常的凝重让我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无以为继,逐渐冷却下来,如同石膏一般慢慢冷凝在了脸上。
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,和接电话之前完全没有区别。那种视线如同蛇一般在我身上游走、吐着代表怀疑的毒信子,让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适。
“怎……怎么了,老师?堇同学她的情况还——”
“她在失踪前,小峰。”
班主任打断我的话。
她紧盯着我,问出那个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问题。
“小堇在失踪前,跟你说了些什么?”
一一一一一一
程慕堇。
是我的同班同学。
她的座位就在我后面,同时也在教室最里侧的角落。因为教室的结构问题,并不靠窗;因为班上的人数问题,也没有同桌。所以——光线也好,班上大部分人(包括老师)的视线也好,平常基本都不会投向那里。
她留着及肩短发,过长的刘海则垂过眉毛,刘海下是同样低垂的双眸和一张苍白、清秀的脸,以及紧抿着的、毫无血色的薄唇。
这里是小有名气的私立中学,虽说还没有到达贵族学校那种程度,但学生们基本上也都家境殷实,其中亦不乏姬海棠那样的豪门子女——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。除了规定强制穿校服的周一以外(因为有升旗仪式),其他时间的校园里都充斥着各种名牌与轻奢品,五颜六色的指甲油与染发也屡禁不止,甚至有人穿着cosplay服招摇过市。在这种潮流涌动、色彩斑斓的环境里,程慕堇……就像是一个异类。
她衣着朴素。
甚至可以说是简陋。
她身上的衣服,很明显可以看出是长辈穿过的旧衣物,因为不论款式还是大小,都很不合她的身。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、一件灰蒙蒙的格子外套——经常就是如此。
那显然是无法得到注视的形象。
她在不算凉快的季节里穿着那些大一号的长衣长裤,裸露在外的肌肤——手脚也好,脸庞也好,又呈现某种与健康无缘的苍白。不仅如此,在那些苍白肌肤的深处(被衣袖遮掩着的手臂内部),偶尔还能见到不祥的青黑色。
她整个人也如同那种肤色、或者那些灰暗的衣着所映衬出的感觉一样。
缺乏色彩。
仿佛只由灰色的线条与涂白组成。
在周遭那些缤纷乃至绚丽的色彩衬托下,显得愈发黯淡。
将这些不愉快的观感推到极致的则是——她身上甚至偶尔会散发出一些怪异的药水味。
那自不用说,肯定是不会让人感到舒适的味道。
“她怎么回事啊,僵尸吗?”
“她家里很穷吧?”
“那至少也要洗澡啊,她是不是没洗过澡啊。”
“孤儿吧,哈哈哈……”
“到底是怎么进的我们学校啊……”
像这样的窃窃私语在教室中流传着,连身为事外人的我都觉得稍有点过分,但程慕堇丝毫不以为意,或者说,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。
她就那样充满疲惫感地低垂着眼睑与头,沉默不语地缩在角落,仿佛自己与这间教室、这个世界毫无关联,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鸿沟将她与我们隔绝了开来。刚分班的时候,有担任班委的热心同学向她搭过一段时间话,但都被她用死寂般的沉默给挡在了鸿沟之外。就连偶尔在课堂上被点名提问,她也只会用虚弱的声线回答一句“我不知道”。回想起来,那几乎是我唯一听她说过的话。
她显然是没有任何朋友的。
课间时她就在座位上低头呆坐;体育课也总是孤零零地坐在一旁;就连学校组织的晨跑,几百个学生挤在一圈跑道上,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并肩。
明明身处人群,却如同站立于孤岛。
茕茕孑立、踽踽独行。
彼时,班上共有两个在人群中踽踽独行的人(另一个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),而她显然是受到关注更少的那一个。毕竟话说白了——谁会去关注一个本身就没有什么关注价值的人呢?
她是家境贫寒,还是遭受虐待,这都是与旁人无关的事。过多关注的结果,必定是把自己也牵扯进麻烦中,更何况连她本身都表现出对关心的抗拒。
既然如此,那就让程慕堇继续站立在孤岛上好了。
想必班上的人都是这样想的。
没有人再愿意找她搭话,她所在的位置同样成了喧闹教室中的寂静一隅。
以我的观察,这恐怕是她所希望的结果。
那道鸿沟——肉眼看不到,但绝对确切存在的鸿沟,恐怕是被她有意立下,以阻隔几乎是一切善意也好,恶意也罢的交流行为。
是害怕被欺凌吗?
因为她……看起来家境贫寒,不善言辞的她,只要稍不小心,确实就有可能成为集体欺凌的对象。
还是有更深一层的隐忧?
她身上的刺鼻药味似乎在暗示着些什么,但我无从得知更多。
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关注这个形同隐形人的同学,
我因为座位的关系,在发试卷或者作业本时,经常能瞥到她低垂的睫毛与苍白的脸,因此在这方面我或许有更多发言权——她实际上容貌秀丽,如果穿上漂亮的衣服,养好身体,肯定会容光焕发,艳惊四座。但如果要说我是因为这种庸俗的理由而注意她,自身多少也有些抗拒。而如果说是因为同情、怜悯之类感情的话……老实说,我没有那么好心肠。况且我也清楚自己的这份关注毫无价值——我是不可能跨过那道鸿沟的吧。就连学校里最关心她,真正在关心她的人——本班的班主任,也从没做到这一点。
不过,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毕竟只是高中里的一个短暂学年,期待着能在这一年里与谁谁谁产生多重要的因缘才是想多了,随着分班、升学,想必不久之后我就会将程慕堇的容貌、她低垂的眼睑与睫毛逐渐遗忘吧,所能回忆起的也仅剩那个坐在角落的孤单身影。我们的人生轨迹只是短暂地靠近,随后渐行渐远,再也不会产生交集。
我是这样想的。
就在我如此笃定时。
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彻底将我的节奏打乱,就如同刚在精神时光屋修炼完毕,胸有成竹、踌躇满志地走出来的孙悟空,却被告知贝吉塔已经解决了沙鲁一样,我被那个变化彻底打懵了。
因为那天中午,身后的程慕堇突然从座位上起身,径直走到我的座位前。
“小峰……放学后,有话……和你说,请去……天台……找我。”
不仅是我,就连周围的同学也懵住了。
俨然就像是告白的前奏,不是吗?
连我在那一瞬间也是这样认为的。
但是那天放学后,我并没有在天台见到她。
那一天,程慕堇失踪了。
不可名状的事件簿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:《我与女鬼H生活》、《抓到你啦》、《重生末世:空间屯粮养崽崽》、《诸天地球大融合》、《灵境行者》、《这个QQ群绝逼有毒》、《黎明之剑》、《我从末世归来》、《美人皮包骨》、《宇宙职业选手》、